电力“三国杀”：2亿千瓦俱乐部的浪奔浪流

文/粟灵

当2002年电力体制改革吹响拆分国家电力公司的号角时，时人或许未曾料到，20年后率先闯入2亿千瓦俱乐部、抢占电力“三国杀”牌桌的竟然会是彼时的国电、华能和中电投。

近期一则尚未引起太多关注的消息：6月29日10时58分，随着中国电力河北沽源400兆瓦“光伏+储能”示范项目二期220兆瓦工程全容量并网发电，国家电投电力装机规模突破2亿千瓦。

至此，中国发电行业国家能源集团、华能集团、国家电投三足鼎立的格局正式形成。

国家能源集团由原国电集团与煤炭巨头原神华集团合并生成，国家电投由原中电投与核电新星原国家核电重组而来，华能集团则是原汁原味20年前老班底。

故事的三位主角各自具有独特个性。

如果以过去四十余年改革开放作类比，国家电投类似于深圳，它是在旧印记相对薄弱的空间里白纸作画，它所创造的奇迹足以成为标杆。

华能类似于上海，含着金钥匙出生赋予它旧世界的桂冠，而在遭遇至暗时刻后应时而变的铮铮傲骨又使之成为新时代的灯塔，它得以穿越牛熊始终屹立于浪潮之巅。

国家能源集团则类似于东北老工业基地，它代表着旧时代的辉煌，烙印着旧时代的标记，它在碳中和语境下的蜕变历程，或许会成为中国“双碳”革命中最为荡气回肠的史诗。

而这部发电界“三国演义”，也折射出过去二十年中国电力体制改革的波澜壮阔。

三足鼎立

让我们把时光机拨回2002年。当年，原国家电力公司被拆分成11个主体，五大发电集团应运而生。按照当时的排位，“五大”分别是华能、大唐、华电、国电、中电投。这五家以煤电为主、高度同质化的大型发电集团从此拉开中国发电行业跨越式发展的大幕。

成立之初，国电无论是资产还是人员都不算耀眼。但在行业逻辑相对简单的之后十余年间，该公司稳扎稳打，竟一度坐稳“五大”中仅次于华能的第二把交椅。

不过，国电真正一飞冲天是在2017年。 当年，国电与神华合并重组成国家能源集团，联姻者神华身兼“全球第一大煤企”和“中国第六大发电集团”头衔。这场联姻被视为煤电联营的标杆，由此催生出的巨无霸头顶“全球最大的煤炭生产公司、火力发电公司、风力发电公司和煤制油煤化工公司”四大光环。

国家能源集团也并非没有弱点。 首先是“五行缺核”，该公司是三家中唯一没有核电牌照的企业。其次是新能源，光伏在“五大”中最弱，风电虽为全球第一但近年发展放缓，该公司也因此饱受清洁能源占比相对较低的困扰。

不过，短暂的迷茫从去年下半年起一扫而空。 《被误解的国家能源集团》一文中，我们曾提出一个观点：“双碳”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它考验着一个国家的承压能力和变革动力。而国家能源集团作为全球最大的煤炭和火电公司，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阵地。“双碳”领域的标杆企业应该至少在两方面取得出色成绩：第一是妥善处理煤炭和火电，第二才是大力发展新能源。基于我国以煤为主的基本国情，一切不讨论煤炭和火电的“双碳”方案都是耍流氓。

这一观点已经成为有识之士的共识。国家能源集团也受到来自国家高层 的重视。

重视到什么程度？短短半年间，总书记先后两次以该公司为舞台就“双碳”议题发表重要讲话。去年9月，总书记考察国家能源集团榆林化工有限公司，以此为分水岭，其关于能源行业的考察参观重点开始从清洁能源向传统能源倾斜。今年全国“两会”上，总书记听取内蒙古代表团代表、国家能源集团包头煤化工公司贾润安的发言后，又作出“不能把手里吃饭的家伙先扔了”的重要指示。

在中央的殷切注视下，国家能源集团不负厚望，去年营业收入大幅提升至6907.95亿元，这意味着该公司今年有望首次闯入《财富》世界100强，创造中国发电界的历史。

中央重点关注，国际舞台争光，还有比这更值得骄傲的吗？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当国家能源集团凭借外挂一飞冲天的时候，华能却恁是依靠老班底一步步跑下全程马拉松。

华能历史上有两位出圈的“舵手”，一位是自带光环的李小鹏，一位是自带流量的舒印彪。巧合的是，前者是最早登上历史舞台的50后“五大”掌门人，后者则是全部电力央企中唯一至今仍在坚守的“最后的50后”。这一始一终，勾勒出千千万万50后劳动者用青春与热血浇灌中国电力事业的历史长卷。

李小鹏为华能前15年独占鳌头打下坚实的基础。但这一切优势都随着国家能源集团的横空出世而化为乌有。更恼火的是，在彼时相对单一的行业逻辑下，华能无论怎么努力，都只会沦为一个高度同质化的老二。

但华能是幸运的。2018年，失落的华能迎来失落的舒印彪。后者当时也正处在职业生涯的最低谷。

光荣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光荣的华能和舒印彪，在彼此的至暗时刻互为重返光荣的药引。

砥砺四年，方知华能有傲骨。四年间，华能一举拿下核电牌照，成为“五大”中第二家“六电俱全”（火水风光气核）的企业，并直接改写了“牌照配套建立公司”的行业逻辑，为后来者首开核电牌照常规获取逻辑之先河。

核电的“妙手”点拨，新能源的“本手”也有条不紊。华能在新能源领域的表现与另外两家相比称不上“妙手”，但相较其他发电集团也算是先行一步。加之舒印彪本人自带流量的属性和他身上的三张名片（院士、IEC主席、全国政协委员），华能成为中国新能源界在广大民众和国际舞台中最为出圈的明星企业之一。

热闹总是华能的，但也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这或许是十年前国家电投（原中电投）最真实的内心OS。

中电投曾是“五大”中实力最弱的一家。分家时，其火电与水电资产远不如其它四家，掌门人王炳华是位年轻的50后，看上去既不如李小鹏自带光环，也不如其他三位40后德高望重。但过去二十年该公司“妙手”频出，硬是把一手烂牌盘成了王炸。

国家电投的崛起之路与战国时期的秦国极为相似。二十年间，该公司在西北苦寒之地韬光养晦，勤练内功。由于内部传统能源势力较弱，发展清洁能源反而相对顺遂。尽管权力几度更迭，但转型战略的延续性却得以保存。

国家电投在前后三任掌门人的励精图治下，敲响裂变、纵横与崛起的进行曲。 陆启洲剑走偏锋重仓光伏，该公司很快成为全球光伏开发商中的执牛耳者。王炳华调任国家核电后，2015年中电投与国家核电合并，新公司在此后六年间保持着“五大”唯一“六电俱全”的记录，王也再度成为“五大”掌门人之一。钱智民则在稳住光伏与核电基本盘的同时，在风电领域和智慧能源领域大举开疆拓土。 “双碳”目标提出后，国家电投在刷新清洁能源占比方面成为中国电力界“全村的希望”。

不过，国家电投最近五年在“调结构”之下暗度陈仓的真相却是“扩规模”。 2017年底，该公司发电总装机量还只有1.26亿千瓦，在“五大”中排名垫底，但短短四年半后这项数据就已突破2亿。横向比较，大唐与华电至今仍在1亿千瓦俱乐部，与三峡同框；国家能源集团出道即2.3亿，但至今未有新突破（3亿）；华能2017年底1.72亿千瓦，去年才刚刚拿到2亿千瓦俱乐部的入场券。

三足鼎立格局形成的背后是中国电力行业二十年来突飞猛进的发展和业内公司日趋多元化的态势。

从公司治理角度，2002年，中国排名最靠前的国家电力公司也仅位列世界500强第60席；到2021年，由国家电力公司拆分出的两网、五大，以及四家辅业公司重新重组而成的中国电建、中国能建，共计9家公司，已全部进入世界500强，其中国家电网多次高中榜眼。

从电力发展角度，2002年中国电力总装机容量仅有约3.5亿千瓦；截至今年5月底，全国发电装机容量已增长到24.2亿千瓦。电源结构调整成果显著，非化石能源装机占比达到47.9%。我国水电、风电、光伏发电、生物质发电装机规模稳居世界第一，风电与太阳能发电装机均突破3亿千瓦。

在“双碳”新征程中，国家能源集团、华能集团、国家电投三驾马车正牵引着中国发电行业跑出新速度、新强度与新气度。

表里乾坤

“三国演义”暂时说到这里，接下来我们不讲故事不抒情，奉上“下笨功夫的能见”最拿手好戏——表里乾坤，从公司治理和电力发展两个维度为大家硬核拆解三家公司。

（一）公司治理

1.世界500强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