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韩文科：实现“双碳”目标，清洁能源与低碳化须结合起来

应对气候变化是人类社会面临的共同挑战。
 
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20年9月22日召开的联合国大会上表示：“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争取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
 
这一庄严承诺改变了全球和中国应对气候变化进程的格局，同时也意味着我国要用不到10年时间实现碳达峰、用不到30年时间完成从碳达峰向碳中和过渡。短时间内，以化石能源为基础的能源体系和相关基础设施将重构，中国将面临广泛而深刻的社会经济系统性变革。
 
如今，碳达峰碳中和对于我国的绿色发展、科技创新以及大国责任提出了新的时代要求，在全球气候治理进程和国内现代化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共同影响下，实现碳达峰碳中和这一愿景，将在我国国内建设和国际交往方面发挥重要引领作用。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如何在绿色和发展之间寻求平衡？如何应对这一历史性变革？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能源研究所高级顾问韩文科认为，要实现双碳目标，清洁能源产业要发展成主流，而后要不断提高其在能源生产和消费中的比重，最后变成基本上依靠清洁能源来解决能源的供需。与此同时，在从碳达峰到碳中和的过程中，排放要不断的降低，清洁能源与低碳化须结合起来走。
 
自1982年1月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之后，韩文科研究员一直从事能源政策研究工作。近40年来，其研究工作始终围绕我国的能源发展问题，先后参加了多个国家能源战略、五年规划和专业规划的研究和咨询工作。研究成果获多项省部级奖励。
 
日前，韩文科将做客麒麟学院，在线直播讲述了《碳达峰碳中和背景下的“十四五”能源发展》，详细阐述碳达峰碳中和对我国能源转型发展的影响。直播前，韩文科接受了「麒麟学院」的独家专访。

以下为专访实录：
 
麒麟学院：对比发达国家的能源产业发展进度，您认为国内能源产业应该如何在发展中镶嵌进可持续发展理念？
 
韩文科：国外的产业发展和中国有一些趋势是一样的。比如电力行业的发展，国外也在做，比如大电网、微网、智慧电网，还有可再生能源，这些产业发展的方向基本大体上是一样的。
 
太阳能、风能在全球已进入平价时代，技术在不断的进步，成本在不断的下降，油气行业的发展方向也差不多，就是从常规油气转向非常规油气，现在也有不少油气企业向清洁能源业务转型，类似这些都是一种面向未来的可持续发展。
 
唯一不同是我们现在的煤炭产业比较庞大。而未来的煤炭产业要不断地减少产煤，或者将来不产煤了，这个产业将转型成什么样的产业，现在还不好说清楚。
 
国外很多国家煤炭生产早就在减少，有的煤炭企业早就关闭了。但在我们中国，这些事如果过去或者现在发生，大家会感到比较可怕。像山西、陕西、内蒙这些地区的煤炭产业在当地经济中占比还是比较高的，就业的人数也比较多的，国家的能源供应对煤炭的依赖也是比较严重的，所以我国的煤炭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和国外的要求和路径也是不一样。
 
但是现在有了碳中和，像煤炭石油这样的产业，其发展方向也就大同小异了，到碳中和的时候，基本上要不就是变成彻底的零碳，要不就是被替代掉。
 
所以现在好多国际上的高碳能源企业，主要是一些油气、煤炭企业，他们已经开始谋求转型，一方面开始转向可再生能源、氢能等清洁能源和未来能源，一方面减少或者停止石油、煤炭等开采。但是在我国，煤炭产业和油气产业目前主要还是要以主业为主。所以，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区别，但是也得转型，也得千方百计地降低碳排放。

麒麟学院：在应对气候变化、提高能源效率的过程中，您认为怎样才能实现“脱碳”的能源系统？应该从哪几方面进行努力？
 
韩文科：实际上现在能源“脱碳”大的方向已经是比较明朗的。第一就是要发展清洁能源产业，未来的清洁的指的就是绿色低碳的这些能源，比如说现在的水电、核电、太阳能、风能、生物质能就是我们讲的非化石能源，基本上就这些，现在还包括氢能。第一个方向就把这些东西这些产业要不断的做大，把它从非主流发展成主流，它在能源生产和消费中的比重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基本上依靠他们来解决能源的供需，这是第一个路径。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产业的发展也是要相互竞争的，比如说成本要低，技术要成熟，提供的能源产品和能源服务要比较便捷，大家能接受得了。这是第一个大的方向。
 
第二，传统的现在这些高碳的能源产业，石油、天然气，还有燃煤发电，就要不断的缩小规模，要减量化的替代。
 
第二个路径就是要不断的低碳化。虽然煤炭还会存在相当长时间，但是以后的煤炭也得提高品质，减少生产和消费过程的各种排放，这也是减碳的一个过程，因为碳中和它是一个过程，在从碳达峰到碳中和的过程中，排放要不断的降低，所以这是第二条路径，这两个东西要结合起来走。
 
麒麟学院：您曾提出，大国的能源转型较为复杂，而德国是欧洲的能源转型样板，转型较早且比较成功，就能源转型而言，您认为中国应该如何在能源体量庞大的情况下，尽早实现能源转型？
 
韩文科：这个问题就是他们出发的早，或者他早就达峰了，然后再不断的低碳化，时间比较长，就像德国这样。我们是时间很短，但我的看法就是时间长或短，都有有利和不利的方面。
 
比如说他时间拉得长，那么他因为过去已经达峰了，但是过去这种能源的技术创新，没有像现在的创新的成果影响的这么深刻这么广泛，所以这是一个。
 
第二个，能源产业要转变，社会经济也得变，这是一个缓慢的接受的过程。但是任何一个过程总是有一定的路径锁定的，他也会受到路径锁定的影响。这个困扰就是它转型的时间很长，它会受到长期的困扰。那么我们现在从碳达峰到碳中和的时间比较短，降碳的压力很大，还有许多未来的低碳技术其创新发展也需要时间，这是不利的方面。但是有利的我们也可能会绕过一些欧美发达国家经历过的事情，因为现在好多技术过去是没有的，现在有了，我们就不用走德国走过的路了，我们可以从技术、商业模式等方面实现做些跨越，整个社会和经济付出的累积成本可能也会相对较低一些。
 
另外我们由于是一个发展中的国家，所谓发展中就是我们的好多产业它也是在不断的发展中过程中，这个时候产业发展的包袱相对较轻，很多新的东西容易被接受。由于旧的东西没有太多，所以新的东西出来以后，比较容易发展起来。
 
从这些来讲，又有有利的一面，也不完全是不利。所以，各有利弊。
 
麒麟学院：城市能源转型是构建“零碳”社会的重要一环，分布式能源在实现上述目标中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为更好的构建能源生产和供应系统，在城市建设完善的梯级利用系统和能源控制平台方面，您有哪些设想和建议？
 
韩文科：城市里面是最有条件开展能源梯级利用的，因为城市里面的能源消费比乡村地区多，尤其有工业企业，有商业民用等各种各样不同的需求，又有供热供电这些。所以城市里面在不同的能源品种之间或者整个系统之间开展梯级利用，是最有条件的。比如说你有发电厂，可以用发电厂的余热去供暖，城市里面有钢铁厂有工业企业，可以用钢铁厂或者工业企业的余热去供暖等等。还有企业之间的循环利用，就是一个园区可以把垃圾以及其他固体废物也作为能源去发电等。
 
所以我的看法就是我们现在的城市里面的这种循环利用，这种分布式能源的利用，有些城市根本就没发展起来，还有一个发展起来的城市的规模也都比较小，还有很大的空间，所以应该去发展，应该进一步的挖掘潜力，把它作为一个很重要的能源来源去开发。
 
能源控制平台，现在对碳达峰碳中和尤其重要。过去这个叫做节能减排信息平台。大部分城市里都有能源控制的平台，可以对企业商业包括政府部门的用能情况进行监控，信息的共享也能提高效率，也能找到节能减排的薄弱环节。也能改善微观能源管理，比如说一座楼宇能源利用是不是合理，通过实际监控和数据分析，就能实现严格管理和高效利用。
 
现在加上了碳达峰碳中和，不光要节能，提高能源效率，还要减少碳排放，把这些新要求也应该加进去。排放的数据是不是能够收集的比较充分，使排放量数据比较确实，这些都和你不断的降低排放，采取什么行动是有关的，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基础性的工作，各个城市都应该建立健全。但现在绝大部分城市也还没有这种系统，或者有这种系统的也比较简单、简陋，现在“十四五”时期国家提倡要发展数字经济，这些可以结合起来。
 
麒麟学院：我国能源资源集中在北部、西部，经济发展集中在东南沿海地区，要做到未来的能源转型，在资源集中的情况下，应该怎样更多的发展分布式能源？
 
韩文科：能源资源西部北部过去是比较丰富，但是它丰富的还是以高碳能源为主的，比如说煤炭，但现在要碳中和，煤炭需求就会越来越少。那么今后要转到更多的是清洁能源资源，比如说像水电，风能太阳能，这些资源北部西部有些地区也是比较丰富，但是东南沿海地区也有丰富的可再生能源资源。
 
所以从今后来看，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包括中部的许多省区，也有很多的清洁能源资源，也要很好的开发。今后，在碳中和的大背景下，所有地区都有可再生能源资源，因为都有太阳，有风，有生物质，有各种固废，所以也应该大力开发利用本地资源源，减少对外部能源供应的依赖。
 
换句话来说，今后各地区对西部北部的能源资源的依赖要减弱，要增加本地资源的就近开发利用。
 
麒麟学院：在高耗电的产业中，要想实现能源产业更加良好的生态布局，制造业和清洁能源应该怎样结合？
 
韩文科：制造业和清洁能源结合，目前看有两个大的趋势。一个是给制造业提供更多的清洁能源供应，比如说把西部和北部的风电、太阳能发电、水电，把这些向制造业的基地去输送。
 
第二种就是制造业转移到这些清洁能源丰富的地区，比如说你可以在大型的风电基地、太阳能发电基地，在这些附近去建高耗电的产业，这样比较和谐，效率也比较高，当然远距离输送也是一个选择。
 
麒麟学院：在城市能源转型中，不同城市有不同的要求，您能否举例说明，简单描述一下不同城市的能源转型路径？
 
韩文科：我们有好多大城市或者叫超大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都是超大城市。人口1000万以上2000万左右的，这些大城市应该以清洁能源、电气化为主体。
 
还有一个就是交通，这些也应该以公交以电气化为主，所以它的能源基本上60%-80%都应该是清洁的。因为大城市第一个人口比较多，空气质量的敏感度比较高，功能也比较复杂，所以这些算一大类，中国这些城市也不少，所以应该进一步提升这些城市能源的清洁化程度。
 
第二个就是省会级的这些大中城市，这些也应该发展成比较清洁的，当然它清洁程度可以兼顾本地特点，比超大城市高一些或者低一些。比如说他对煤电煤炭的依赖，可以逐步降低。但是，能源结构改善，能源效率提升，能源技术创新，能源新产业发展，要不断加速。因为这些城市对一个区域来讲，对他的清洁能源发展和能源技术创新都是有引领作用的。
 
第三类就是大量的中小城市、小城市、城镇，应该采取多种多样的因地制宜的措施，发展多能互补式的清洁能源系统。换句话来说，哪些能源比较清洁，比较便宜，比较能够供应得上，就以这些为主体去构建一个比较清洁的能源系统。

执笔/采访：范明明

授课题目：

碳达峰碳中和背景下的“十四五”能源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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